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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按:出生越南的常續法師,年紀輕輕便經歷越戰、解放運動,逃往澳洲定居後力爭上游,不到四十歲就擁有不錯的事業及優渥生活,衣食無缺的他,為什麼會踏上出家的路?在僧團中他真的自在嗎?
■釋常續(法鼓山信眾服務處監院)
我1969年出生於越南西貢,排行老么,上面有一個哥哥、六個姐姐。我出生的年代,越南正處於動盪不安的階段;先是越戰,接著1975年南越淪陷、共產黨執政,開始推行社會主義改造運動。
⋯⋯
當時很深的一股恐懼是來自於對生命無法掌控的無力感,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。例如,半夜睡夢中隨時會有軍隊來敲門,進駐到家中,把家人隔離開,逼 問所有動產、不動產之所在,甚至在父母面前對子女用刑,繼而將所有財物,包括房子充為公有,最後連房子也沒有了,把全家趕去新經濟發展區(實為荒區)改 造,讓其自生自滅;所有商店皆變為公營化,所有糧食及日用品,皆由政府統一按照戶口人數以公營價配售,而商店的貨架幾乎都是空的,有時為了買一筒餅乾,要 在淩晨排上三、四個小時;我也不敢在街上吃東西,因為隨時會有乞丐搶走手上的食物;加上哥哥因第一次偷渡時失敗躲在閣樓,只要有人來敲門他就必須立刻聞聲 逃跑。雖然我當時年紀還小,但那種恐慌依然深刻感受到。
1977、78年開始,越共與中共的關係惡化後,政府對華僑的迫害變本加厲,當地華橋的狀況更加不樂觀,這已無關乎前途,而是生死問題,因此非逃不可。家 裡安排哥哥先走,接著是六姊,最後是我;那是1983年聖誕節的夜晚,我搭上一艘長12公尺寬2公尺多的內河船,船上擠了113個人,途中有2位菩薩因無 法承受船上惡劣的環境,一位病逝,一位選擇跳海了結自己的生命,船上的空間只夠每個人蜷起身子蹲著,沒有任何食物,每人每天只能靠大概一瓶蓋的水維持著生 命,途中還遇上海盜的洗劫,我們就這樣在海上漂流了五天四夜,最後抵達馬來西亞。
當船一衝上岸時,大家拚命往陸地上跑,深怕被發現船會再度被拉回公海。由於船艙積了海水、大小便,加上長時間蹲著,我的臀部已經潰爛,疼痛難當,要跳出船 是件非常吃力的事,於是我緊緊拉著船緣用力把自己拋了出去,當雙腳一落地時,我發了一個誓:「我逃出來了,我自由了!從此以後,我的生命我要自己掌握!」
我的青少年階段,雖然尚未接觸佛法,但已經種下一般人相對比較難體會到的生命經驗,因此日後當我接觸佛法時,很快便能接受、體會。
我的生命我作主
我到岸了!那種還能活著的激動心情,事隔多年到現在都還十分的強烈。當時的我才14歲,告別慈藹的父母、家人、失去溫暖的家、從父母兄姐們寵溺的土皇帝, 一夕間變成離鄉背井的難民,尤其整個偷渡的過程隨時可能會失敗、被抓坐牢或者葬身大海。當雙腳踏實地踏在沙灘的那一刻,我瞬間從隨時可能死亡的極端恐懼中 釋放出來。當下淚流滿面,癱坐在地。
這是我面對生與死的第一堂課。
在馬來西亞的比東島(悲痛島)難民營等待了6個月,哥哥終於成功將我擔保到澳洲,展開全新的生活。我和多數青少年一樣,貪玩也很叛逆,不過一踏入社會,我便把握機會力爭上游,也許是長期缺乏安全感,所以拚命爭取、想要擁有更多。
1977、78年開始,越共與中共的關係惡化後,政府對華僑的迫害變本加厲,當地華橋的狀況更加不樂觀,這已無關乎前途,而是生死問題,因此非逃不可。家 裡安排哥哥先走,接著是六姊,最後是我;那是1983年聖誕節的夜晚,我搭上一艘長12公尺寬2公尺多的內河船,船上擠了113個人,途中有2位菩薩因無 法承受船上惡劣的環境,一位病逝,一位選擇跳海了結自己的生命,船上的空間只夠每個人蜷起身子蹲著,沒有任何食物,每人每天只能靠大概一瓶蓋的水維持著生 命,途中還遇上海盜的洗劫,我們就這樣在海上漂流了五天四夜,最後抵達馬來西亞。
當船一衝上岸時,大家拚命往陸地上跑,深怕被發現船會再度被拉回公海。由於船艙積了海水、大小便,加上長時間蹲著,我的臀部已經潰爛,疼痛難當,要跳出船 是件非常吃力的事,於是我緊緊拉著船緣用力把自己拋了出去,當雙腳一落地時,我發了一個誓:「我逃出來了,我自由了!從此以後,我的生命我要自己掌握!」
我的青少年階段,雖然尚未接觸佛法,但已經種下一般人相對比較難體會到的生命經驗,因此日後當我接觸佛法時,很快便能接受、體會。
我的生命我作主
我到岸了!那種還能活著的激動心情,事隔多年到現在都還十分的強烈。當時的我才14歲,告別慈藹的父母、家人、失去溫暖的家、從父母兄姐們寵溺的土皇帝, 一夕間變成離鄉背井的難民,尤其整個偷渡的過程隨時可能會失敗、被抓坐牢或者葬身大海。當雙腳踏實地踏在沙灘的那一刻,我瞬間從隨時可能死亡的極端恐懼中 釋放出來。當下淚流滿面,癱坐在地。
這是我面對生與死的第一堂課。
在馬來西亞的比東島(悲痛島)難民營等待了6個月,哥哥終於成功將我擔保到澳洲,展開全新的生活。我和多數青少年一樣,貪玩也很叛逆,不過一踏入社會,我便把握機會力爭上游,也許是長期缺乏安全感,所以拚命爭取、想要擁有更多。
剛 工作沒多久,公司就被一家跨國企業併購,而我的中英雙語能力則讓我在半年內晉陞亞太區團隊,先派駐新加坡,陸續到香港、大陸和臺灣工作,朋友都說我是坐了 電梯,扶搖直上。正因為少年得志,覺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,而且認定這一切的一切全憑自己個人的聰明、能力、努力得來;2003年,面對母親歷經6個月 從生病到往生的歷程,刹那將我從自我膨脹的幻覺中拉回面對人性最脆弱的那一面──無法掌控生死的無奈。
童年時逃難無法掌控生命的無奈,讓這一次的無奈具加乘效果,比十四歲逃難那一次來得更深沉,就像一個不會游泳的人不慎掉入大海,遠遠看到一塊浮木,便用盡所有力氣往浮木游去,原以為獲救了,沒想到遊到近處才發現,那根本不是浮木,只是一個幻象!
母親的往生,給我上了生死的第二堂課,那時對我來說,無疑是一記當頭棒喝。童年逃難和母親分離八年,再重逢即使多盼望我留在身邊,但還是忍痛放手讓我遠走高飛自由發展;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,我遠在他鄉工作,爭取了十幾年的名和利,在最親的人往生時,完全派不上用場。
一直以來,我充滿自信,清楚自己的人生方向,工作順利,處處享受別人的羨慕眼光;突然間生命的著力點沒了,有種生命長河,不知流向何處、依止何方的茫然。
生命的意義是什麼?正值生命精彩時期的我,寫不出答案。
參加自覺營,找到生命方向
處理完母親的後事,我回到臺灣繼續工作,這時我開始大量閱讀各類哲學、宗教的書籍,試圖從中尋找生命意義的答案。找著找著,終於在2006年法鼓山生命自覺營中找到一線希望。這也是我真正接觸佛教的起點。
記得小時候在越南,我們拜觀音也拜關公,和臺灣的民間信仰差不多。九歲時,三姊接觸一位禪宗法師,開始和家人分享正信的佛法,偶爾也帶我到寺院聽開示,讓 我印象深刻的是因果故事。當時看到姊姊打坐吃素便有樣學樣,但還談不上學佛,純粹是好奇心使然,因為我也會跟著信仰基督教的大姊去教堂上主日學。
學生時代,因為宗教課的關係而信仰基督教,不過小時候逃難的經歷,讓我打從心裡不相信生命可以完全仰賴一個外在的力量,那個時期基督教「信我者得永生」的教義始終無法觸動我的內心,同學形容我是老頑固。
母親往生時,我雖然嘴巴跟著親友一句句阿彌陀佛地助念,但內心相當不以為然:佛教不是講因果嗎?為什麼念一聲佛號就能被接引去西方極樂世界這麼好的地方?知識上的偏見,讓我不得佛門而入。
直到有一天,俗家的三姐因公來臺,陪姊姊去看病,由於看診的人很多,百無聊賴之際,我抽出診所架上的結緣書來看,書名已經記不得了,但書中的一句話帶給我 相當大的震撼──入世不是為了戀世。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聖嚴師父和法鼓山。回家後隨即上網瞭解這個團體,看到「生命自覺營」在招生,「生命自覺」四個字撼動 了我,二話不說便報名了。
我對自覺營抱著很大的期待,希望能從法師們的分享中找到答案,但七天下來沒有開示也不談經論,只是不斷地被提醒:活在當下。那種感覺很微妙,我們一向是吸 收過去的經驗、計畫未來,達成目標後又開始規畫下一個目標,從來沒有停下腳步,清楚體驗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,尤其我的工作是Marketing(行 銷),必須對外在環境的變動保持敏銳觸覺,結果對自己的生活體驗反而是一片空白。
活動結束回到家,我坐在客廳看著屬於我的一切,過往為了滿足對家的需求,我讓書籍、音響、收藏品充斥一整間房子,豐富的物質不能填滿內心因不安全感而造成 的空洞;而在清淨、簡單的自覺營,心情異常平靜,短短七天加起來比過去三十幾年還來得充實,這七天讓我明白I’ve never really lived(我從來沒有真正活過)。當時尚未體會到「百年三萬六千日,不及僧家半日閒」自在,但我從出家人身上看見那份自在的美。
那個下午我平靜地下了出家的決定。
終於出家,卻起了退心?
準備報考法鼓山僧伽大學那一年,因為要備考,我開始閱讀聖嚴師父的著作,也愈來愈確定這是自己要走的路,萬萬沒想到一進入僧大就起退心了。
進入培養弘法利生漢傳佛教宗教師搖籃的僧大,我把在家的習氣也一併打包帶上了山。由於年紀較長、社會經歷包袱重,加上過去曾擔任企業顧問,職業病使然,於 是我每天都在挑毛病找問題,不斷和環境對立爆發各種衝突:看什麼都不對勁,法師、同學、環境各個都很怪,只有自己最正常。和他人迴異的行為,我看到我的真 面目──那個我從來都不認識的自己。
(更多內容請看2012年8月號《人生》雜誌348期〈哈「佛」青年,心覺醒!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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