靈魂的重量


■ 曾偉禎

人的靈魂有重量嗎?若有,它有多重?

影片的故事是這樣開始,急需要心臟移植手術的數學教授保羅,因為某晚發生的意外,得到受贈的心臟,讓他的生命有了轉機。摯愛他的妻子,一直希望透過人工受精的方法延續她與傑克已有嫌隙的婚姻生活,而保羅一直遲疑,但因生命就要終結,也不置可否。然而,當他獲贈心臟重生,心中卻只有想拋開過去,包括妻子。

而捐出老公心臟的是克莉絲汀,一場車禍讓她失去了老公與兩個小孩,讓她一夕間因無法接受變故而意志消沉。

車禍的肇事者是粗心的駕駛傑克。傑克,過去是一個小罪不斷的累犯,身上有數不清的刺青,現在卻是虔誠信奉上帝的教徒,努力與妻子經營有一男一女的小家庭,雖性格上仍有些火爆的火花,但暇餘全力幫助教會在教區輔導行為偏差的年輕人。

沒想到在生日的那日,前陣子因故被解僱後,原來的上司良心不安要介紹他新工作,所以找他喝酒,無意間竟讓久不飲酒的傑克在當日聚會後微醺開車,因此陰錯陽差地,撞死克莉絲汀的老公及兩個女兒。在飽受良心的責難,傑克不理會妻子苦苦相勸,決定自首接受法律制裁。

簡單的故事 糾纏的命運

原本克莉絲汀不打算對傑克提出告訴,因為人死無法復生,無濟於事,傑克無罪出獄,三個家庭的人生不會因此有任何交集。

只是,保羅因為重生,想找出心臟捐贈者是誰,發現克莉絲汀遭受家庭變故的打擊後,又回去過著耽溺於酒精與毒品的生活,開始對她有無限憐憫及愛意。克莉絲汀因為保羅,反更耽溺悲傷,進而對傑克產生恨意,要找到他,要他賠上家人的性命……就這樣,所有的故事開始,都因為好奇心作祟而開始,三個人的生命因而有了交集,不論是恩是怨,是情是恨,是考驗是見證,全都要成為糾纏不清的故事,攤在眾人之前。

片尾在汽車旅館裡,保羅是將死之人(因為心臟移植定會在時間內產生自體排斥)以自殺方式,將原來克莉絲汀要他殺傑克的子彈,射向自己,驚醒想殺人的女人克莉絲汀,以及厭世求死的男人傑克。

在片末,雖曾受贈心臟的保羅,終於死在插滿維生管子的加護病床上;牆外醫院的會客室,已懷有保羅孩子的克莉絲汀,看著這此時站在她身旁,造成他先生及兩個稚幼女兒死亡的肇事者──傑克,這個前科累累、信仰上帝,後來又唾棄上帝的迷失者,此時更是導致保羅死亡的兇手。

開場的床戲與醫院戲,原來是電影的倒數後兩場景。看到最後,解開了導演一路埋設錯縱複雜的敘事線,發現原來是一個簡單卻深刻的尋常故事。這樣的尋常故事,讓人想到三年前的「擁抱豔陽天」,女主角荷莉貝瑞因這部獨立製片的小品電影演出死刑犯的妻子,拿到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。而整部影片最感人的是故事的小品格局,卻令人警醒地看到人生裡處處相逼的困境,不是來自命運,是來自對命運的態度。

而「靈魂的重量」的故事,也有這樣的感人故事內容。人因傷心而瘋狂,因愛而瘋狂,因不解上帝旨意而瘋狂,無關的三人生命,就如此因瘋狂而失智、而相遇,而演出一場人不解上帝旨意,我執無明的顛倒生命劇。

生命之重 輕如鴻毛

電影的英文原片名,是測量的數字「21 grams」。中文片名適當的翻譯,將片頭充滿禪意的蒙太奇片段,及其中幽靈般的自白,化整為「靈」,以「靈魂的重量」意指整部電影的題旨,加深了電影的寓意。

問題是靈魂真的有重量嗎?一直,抽象的靈魂,從不被認為有物質上如固體、氣體或液體之態,因此理應無重量可言,但有好事者發現了這輕如鴻毛的「東西」,據一些科學家實驗後所提出的,人死後,平均體重會輕二十一克。他們認為,如果人有靈魂,這該就是靈魂的重量。

電影片頭,男女主角在床,是激情後的孤寂時刻。下個鏡頭,數學教授保羅(西恩潘)躺在床上,他才接受了一個因車禍身亡者捐贈的心沒多久,已躺回醫院。身心經過重創、愛與糾纏、責任與犧牲、混亂的狀態,面對死亡的逼近,他思索著靈魂的重量。以數學教授之姿,他知道每一數字都是玄妙之數;每一數字都是開啟宇宙秘密的鑰匙;一個數字也是一個生命之門。他知道,卻解不開這二十一之數。

人的情感是如此之重,而靈魂卻是只有二十一克之輕。

劇本 演員 電影形式

本片攝人的電影力量,可分成三部分。不可不提的是編劇吉勒莫亞瑞格(Guillermo Arriaga)的貢獻,他也是之前與導演亞歷揚卓甘扎列茲亞納瑞圖(Alejandro Ganzalez Inarritu)合作響譽國際的「愛是一條狗」的編劇。劇本中,乍看電影主角應是保羅與克莉絲汀,然而最具有肌理的角色才是傑克,經由他緩緩一層層堆砌,再經如剝洋蔥這種手法安排,把上帝存在的討論包裹其中,到最後是空無一物,交由觀眾定義的方式,完全是大師之風,令人期待他下一部劇本作品。

再者,三位優秀演員三分天下充滿魅力的表演,西恩潘、娜歐蜜華茲,以及驚人又感人的班尼西歐戴特洛。看西恩潘的演技,「神秘河流」及「靈魂的重量」絕對可以是他的影壇代表作。而娜歐蜜華茲,她的身體承載劇本原本沒有太多著墨的情感,是自憐、是自欺、是無知的自溺,如此之美,以致於如此令人憐恨。片中那場她毫不扭捏地、放開一切與西恩潘在鏡頭下演出無望但求靠岸的戲,是與荷莉貝瑞同等級的演出,奧斯卡只提名沒給獎,實在是欠她一筆。

而電影中的班尼西歐戴特洛,當年在「天人交戰」中的精彩演出,已讓他得奧斯卡男配角獎,但他這次的表演絕對值得連莊卻無緣,但影迷不會忘記他在片中精準演出累犯虔誠信奉上帝,那種全身肌肉刺青都在與命運攜手抵抗他靈魂的前進,不用台詞,即可從他的容貌表情中看到那內裡的衝突,以及幾乎必然發生的悲劇。而英雄的悲劇下場,一直是讓觀眾思索上帝是否存在之終極手段。

本文摘錄自《人生雜誌270期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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